第七章 洞居 [11]
叶凌烟初时只想引周四远离山洞,因此展开身形狂奔,当真如风似电。周四虽拼命追赶,仍距他愈来愈远,大叫道:你等等我!叶凌烟听后,稍稍放慢脚步。不想交睫之间,周四已追到切近。叶凌烟一惊,加快脚步,向前疾奔。周四好胜心起,健步如飞,紧随其后。
山道两旁守卫的军校见叶凌烟迅风般飘来,忙持戟挡住去路。叶凌烟泥鳅般扭了几下,已晃过数名军校,直往山下纵去。
周四见他躲过众军校时身法诡异之极,叫道:刚才那几式你可没教我!嘴上喊叫,脚下丝毫不停。众军校知他是梁王贵客,齐齐闪在一旁。周四哈哈一笑,从众人身边一掠而过。他心里只盼着追上叶凌烟,哪还管到了何处?二人一前一后,眨眼间奔到山脚下。
叶凌烟喜不自胜,心想:只要再奔不远,便是蛮子们修的宫殿,到了那里,我便有计可施。正想到得意处,猛见迎面站着上千名军校,各拿刀枪在手,正齐齐望向自己,不由大惊失色。
却见队前一匹黄马上坐了一人,身披铠甲,眉眼含威,这时高声喝道:何人大胆?竟敢到山上捣乱!话音刚落,便有数百人举弓搭箭,瞄准叶凌烟。叶凌烟见了这等阵势,心胆俱裂,双手乱摇道:别别放箭!正说间,周四已随后赶到。
马上那人见了周四,惊道:小叔叔,你怎么下山来了?周四见是奢奉祥坐在马上,说道:我和他比试轻功,谁知便到了山下。言罢扯住叶凌烟,嘻嘻笑了起来。奢奉祥望了叶凌烟一眼,道:他是甚么人?周四道:是我的朋友。奢奉祥催马来到近前,又瞥了叶凌烟一眼,随即对周四道:我正要上山告知小叔叔一事。周四道:甚么事?奢奉祥环顾四周,摇了摇头道:此处不便,还是到洞中再说吧。周四见他神色郑重,说道:也好,我正要让你看看我新练的轻功呢。奢奉祥微微点头,冲众军校道:你们在此候着,我一会儿便来。跳下战马,伸手拉住周四,便向山上走来。
叶凌烟费了数日心思,方将周四哄下山来,被人一搅,又成泡影,禁不住气往上撞。无奈周四在侧,又不敢发作,只得悻悻地随在周、奢二人身后。
三人回到洞中,周四问奢奉祥道:你要跟我说甚么事?奢奉祥叹了口气道:实不瞒小叔叔,我昨日接到信使来报,安长老已被官军捉去了。周四惊道:那我大哥、二哥呢?奢奉祥道:信使说长老已被解往成都,两位叔叔都赶去那里营救。唉,兵败如山倒,咱这里怕也支持不住了。这些日山下乱的很,小叔叔千万别到下面去了。周四惶然点头。叶凌烟站在一旁,却气得头发、胡子都立了起来。
周四木然坐了良久,忽道:我大哥、二哥没说甚么时候来接我么?奢奉祥道:信使说二位叔父担心长老安危,去得匆忙,至于小叔叔的事,却没来得及交待。周四闻言,神色变幻不定,继而冷冷的道:大哥、二哥想是早已将我忘了。一言未了,两行清泪已流到腮边。
奢奉祥见他难过,忙安慰道:二位叔父既知小叔叔在这里,早晚会来接你。小叔叔不要太难过了。周四惨然道:你们不知,我大哥既将我送到这里,便只当我死了。他那知周四还能狗一样的活着?奢、叶二人俱是一愣,心想:他平日里随随便便,诸事都不大理会,想不到心事竟这么重!正要好言相劝,却听周四又道:我一生便似山中的野草,自生自灭,何等轻贱?谁又会真正把我当做一回事?叶凌烟道:教主是一代明尊,至圣无极的贵人,为何这般自轻自贱?周四望了他一眼,露出异常的凄苦,自言自语道:我自落下这个病根,终日苦不堪言,原指望随大哥、二哥浪迹四方,过几天快活日子便死,谁想他二人却将我送到此地。周四虽是没有主意的人,心里却不糊涂。你们虽年长于我,有些事也未必看得明白。奢、叶二人听他小小年纪,居然说出这种话来,都不知如何开口,只是一个劲地点头。
周四又道:二位哥哥一去,我便只当自己死了,那知奢公子又拿了神土给我续命。前些日我还道这条命已捡了回来,想不到吸了这东西后,更是生不如死,这些日子片刻不吸,人倒似狗一样了。奢奉祥惊道:那是为甚么?周四苦苦一笑,却不回答。
正这时,却见室外跑入一人,跪地道:梁王请小王爷即刻回永安宫议事。奢奉祥挥手道:我知道了。又对周四道:小叔叔万事都要想开些,待侄儿忙过这一阵,再来相陪。作了一揖,急步出洞。
叶凌烟见奢奉祥已去,说道:教主既不愿呆在此处,何不随属下去圣庙?别人不知教主尊贵,咱圣教的兄弟可都当您老神明一般。周四摇头道:你解我数日寂寞,我很感激,只是去圣庙一事,却不要再提了。叶凌烟虽不甘心,也只好点头答应。
二人相对半晌,均各无语。叶凌烟焦情难安,在室中走来走去。忽听周四道:我一生最爱之人,你知是谁?叶凌烟随口道:是周教主吧?周四缓缓摇头。叶凌烟停下脚步,皱眉道:那是孟如庭?周四凄然一笑,又摇了摇头。叶凌烟道:那是何人?属下可猜不出了。周四呆坐片刻,目中泛起泪光,轻叹一声道:我一生之中,只有王三哥对我最好。可惜他死时,我却连尸首都未给他埋葬。叶凌烟不明所以,疑道:难道他比周教主武功还高么?周四道:我三哥可不会甚么武功。你以为只要武功好,我便敬他爱他么?叶凌烟忙赔笑道:属下不是那个意思。周四冷冷的瞟了他一眼,又道:周老伯、孟大哥对我虽好,可他二人心中装的都是别的事。只有王三哥,我若让他安安静静的伴我一生,他也定会答应。叶凌烟道:教主要是愿意,属下也自会一生一世追随左右。周四嗯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
叶凌烟见他又垂头不乐,便想引他闲聊开心,笑道:教主除了那几个人,便再没有喜欢的人了?周四听了这话,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,过了许久,方抬起头道:我有个心事,一直不敢对人讲。我见你人还随和,便说与你听。你可不能笑我。叶凌烟道:教主将心事说给属下,那是看得起我。属下哪敢有半点不敬之意?周四忸捏了半天,似下了极大决心,低声道:其实我最喜欢的人还有一个。叶凌烟这时也起了好奇之心,问道:是谁?周四吞吞吐吐地道:便是在泰山顶上你抱着下山的那人。
叶凌烟眼珠转了几转,忽满脸堆笑道:教主正值丰华,有此情怀,原是毫不奇怪。只是周四见他并未讥笑自己,问道:只是怎样?叶凌烟干笑两声道:属下怕教主少年情怀,只是一时钟情,却非一往情深。周四急道:我自见她后,便梦中也常梦到她,如何能不是真心?说罢自知走嘴,直羞得满脸通红,再不敢抬头。
叶凌烟哈哈大笑道:教主是人中龙凤,岂可被儿女相思所扰?属下有件事要下山去办,待回来后,再听教主那些斩不断的风情。说罢不等周四开口,大笑着蹿了出去。周四待要喊他时,那笑声已在洞外山谷间响成一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