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洞居 [7]
奢奉祥见周四每次吸了神土后,精神都大好于往常,稍稍放下心来,除不断督促郎中开方诊治外,其余时间便都陪周四闲聊。忽一日山下来人报:安长老处战事吃紧。长老派人告知昆明人等,要早做防范,以备不测。奢奉祥多日陪伴周四,诸事都不理会,这时不由得焦急,去周四石室中说了数语,便急急告辞下山。
周四见奢奉祥下山忙于正事,更觉无聊,每日不发作时,也躺在榻上吸神土解闷。那神土之中仿佛有极大的魔力,吸过之后,浑身轻飘飘舒爽已极,便似置身于梦幻之中,精神异常地亢奋。但若一时不吸,却又周身酸胀疼痛,涎泪齐流,难耐无比。
众男仆见周四吸过神土后精神大佳,也乐得让他吸个不停。如此一来二去,未过数日,周四若不吸神土时,便觉一步也懒得挪动,到了与那神土相依为命、同生共死的地步。
这日傍晚时分,周四正倚在榻上闲极无聊,忽见奢奉祥笑着走了进来,连忙起身道:你这些天不来看我,莫非把我忘了?奢奉祥道:那怎么会?只是山下有些事实在脱不开身。小叔叔切莫怪罪。周四道:山下有甚么事?奢奉祥叹了口气道:长老处吃紧,听说在凯里城西中了官军埋伏,吃了大亏,有几个族的酋长也被俘了去。咱这里也不得不早做准备。周四急道:那我大哥、二哥可曾出事?奢奉祥道:我问过军中信使,他说二位叔父都安然无恙,只是安长老却受了箭伤。周四惊道:安大哥怎会受伤?奢奉祥道:万马军中不同别处,难免会有闪失。
周四脸色变了变,又问道:那你在山下都布置甚么?奢奉祥道:昆明城虽有数万兵马,但平日训练无方,加之城周几处险隘都未安排妥当,故此这些日手忙脚乱,不能来陪小叔叔。周四道:你要忙便不用来看我了。只是山下宫殿漂亮的很,你可得多派些人护在周围。奢奉祥苦笑道:宫殿是小,要是各处险隘失守,便有多少人护着永安宫,也是无用。长叹一声,又道:说到山下宫殿,我倒想起一事。近日我在下面布置时,见有不少人在永安宫外徘徊,好像都是些习武之人,三三两两,足有百十来人。小叔叔熟悉武林中事,可知是为了何事?周四摇头道:我也不知道,难道是要偷甚么东西?奢奉祥道:那倒不是。我看像是在找甚么人。周四心中一跳:莫非这些人是来找我和大哥?忆及泰山上众人持器围住自己的一幕,内心顿生惊怖。
奢奉祥陪周四坐了一会,惦念山下许多军务,不敢久留,起身道:待侄儿忙过这一阵,再来陪小叔叔。拱了拱手,转身去了。
周四见他稍坐便去,心下更觉烦闷,倒在榻上,又吸起神土来。吸了一会,自觉有了些精神,于是来到外洞,与那些仆从、女子饮酒谈笑。众人见他今日竟有兴致出来与大家说笑,忙不迭地为他斟酒挟菜。未过多久,竟将周四灌得酩酊大醉。众人忙扶他回到居室,服侍他躺下。大伙闹了半天,也觉困乏,各自休息去了。
周四躺在床上,正昏沉沉睡得酣透,忽听有人从旁唤他。他只道是在做梦,翻了个身,又睡了过去。朦胧中却觉一只手拽了拽自己衣袖,随听一人低声道:教主醒来。如此连唤几声,周四遂被惊醒,问道:是谁?烛光下只见一个长大的人影,突然跪在自己榻前。周四一惊,起身喝道:你是何人?说话间已看清一人身穿白袍,伏跪于前。
却听那人低声道:教主若不赦属下之罪,属下这便死在您面前。说着居然磕下头去。周四听声音有些熟悉,疑道:你到底是谁?那人额头触在地上,说道:属下叶凌烟,无颜再见教主金面。周四听到叶凌烟三字,喜道:你是叶伯伯么?那人身子一颤道:教主若如此称呼,凌烟立时碰死在您老人家面前。周四知明教中人对己敬若神明,改口道:那我便叫你叶先生吧。那人道:当年周教主训斥属下时,只呼凌烟二字。教主若不如此呼唤,属下仍是惶恐。周四笑道:那好!凌烟,你快起来吧。那人抬起头来,满脸喜色,正是明教长老叶凌烟。
周四见他风尘满面,奇道:你怎知我在这里?叶凌烟不答,又俯下身道:教主还未说是否赦属下之罪?周四不解道:你有什么罪,偏要让我赦免?叶凌烟道:属下在泰山弃教主而去,惶惶如丧家之犬,急急似漏网之鱼,在江湖上已丢尽我神教脸面,更伤了您老人家对我等一片殷切之心。这等大罪,难道还不够么?
周四听他说的是当日泰山之事,笑道:你若不提,我倒忘了。叶凌烟闻言,更露出惧意,以头碰地道:望教主开恩,留属下一条小命,日后为您老扶鞍提履,效犬马之劳。周四见状,忍不住笑出声来,说道:你这人有趣得很!我怎会怪你?叶凌烟腾地蹦起,作了一揖道:多谢教主洪恩。"
周四起身下榻,拉住他道:你快告诉我,是怎么找到这儿的?叶凌烟在灯下细看周四,不由一愣,心道:我上次见他距今不过短短几月,怎地他已如此憔悴,双目间不但再无一丝神采,且眼泡肿胀,神色也是晦暗异常?
周四见他直直地望着自己,催道:你快说呀。叶凌烟忙道:属下和老萧上个月去圣庙找老木,听他说教主在什么军营里。我们几个赶到军营,谁想教主已移了大驾。老木问了营门前几个军校,才知教主来了云南。属下等随后追来,嘿嘿,不料教主奔逸绝尘,咱几匹驽马竟怎么也没赶上。周四笑道:我和大哥、二哥走的是小路。叶凌烟一拍额头道:咱几个都是木头脑袋!怎未想到教主您老人家岂能依常理而行?
实则叶、木等人回营见周四已走,忙问过营中军校。众军校含含糊糊,只说几人去了西南,到底是什么地方,也说不大清楚。木逢秋奔入安邦彦大帐,欲问个究竟,偏安邦彦送走孟如庭后,心情郁懑,打马往其它营寨巡视去了。叶、萧二人初听周四便是新任教主,都惶愧万分,只盼快些见了周四,好跪地请罪。及见木逢秋也问不出所以,便向西南方向追来。三人一路拼命追赶,直追到滇黔交界之地,仍不见周四影踪,遂商定各自分头去找,一个月后在圣庙聚首。叶凌烟嚷着要去昆明,木、萧二人也无异议,三人就此分手独行。叶凌烟一个人来到昆明,在城内转了数日,见有不少武林人物都在永安宫前徘徊,于是藏在角落,细心搜寻。他轻功之高,冠绝武林,曾三次潜入宫中,终未发现周四形迹。这一夜他在宫外徘徊,见碧鸡山上有众多军校把守,一时起了好奇之心,仗着轻功绝顶,悄悄摸上山来,误打误撞,竟真的找到了周四。
此时正是深夜,周四恐惊动了众人,拉叶凌烟坐到榻上,轻声道:这山上有许多守卫的军校,你怎么还能进得洞来?叶凌烟笑道:别说是这里,便是紫禁城,属下也曾随周教主去过。周四目中一亮,好奇道:你去过皇宫?那一定见过皇帝。叶凌烟道:皇帝咱没看到,御前侍卫倒杀了不少。周四惊道:你敢在皇宫杀人?叶凌烟得意道:"当年属下随周教主纵横大江南北,什么人没杀过?区区几个御前侍卫,算得了什么!周四喃喃道:我周老伯也是个连皇帝都不怕的人呢。叶凌烟笑道:皇帝老儿算个鸟!咱圣教之主哪个不强他百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