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待天倾 - [马舸]

第七章 洞居 [9]

  周四笑道:若将真气贯注于袍袖之上,以盈为锋,以虚为饵,巧于纵横,便击落数十件兵器,也不是难事。叶凌烟一呆,心道:老木说教主聪明绝顶,已尽得他武功神髓,我还有些不信。莫非他武功真已达颇高境界?

  周四见他面露疑色,又道:周老伯当时定是不愿伤他们性命。他若袍袖上内力变纵为横,不再有回旋转折,恐怕那些人都要没命。

  叶凌烟一惊,心道:他说的我虽不懂,但必是极高深的道理。他这般年轻,便有如此武功,日后中兴圣教,自非难事。此番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领回圣庙。当下躬身道:教主说得极是。当时周教主便说是手下留情,饶他等狗命。

  周四笑道:我周老伯传的法子最讲妙悟,愈是脱略形迹,便愈能随心所欲。木先生也说过,武功便和作画一样,一个好的画匠若画一条小鱼,你初看时也许不太像,但多看几眼,反觉那小鱼神骨格外饱满,仿佛活了一般。此正是求其神而去其形的道理。他近来于木逢秋悉心传授之后,更想起了周应扬在洞中讲过的许多道理,于是将二人所言参修比较,拳理上自是又进一步。正讲在兴头上,突见叶凌烟跪在地上。周四诧异道:你这是为何?叶凌烟正色道:我神教历代教主指点下属武功时,下属都得跪地聆听。周四哑然失笑,扶起他道:我随便说着玩的,你可还当真了?拉叶凌烟坐回身边,又道:你接着说后来怎样?

  叶凌烟道:属下与周教主奔入大殿,见殿上站了十几个门派的掌门,上满是傲慢之情,但眉清目秀,模样可真是好看。他见周教主来了,也不起身,冷然道:你便是周应扬?周教主见他长得像个大姑娘,笑道:是你说二百招内,要打得我跪地求饶?那小道士脸一沉道:你既来我玄岳,便少说些废话!比拳比剑,随你选一样吧。周教主道:你武当派自负的也不过是几套剑法。我只与你比剑便是。说着反手一抓,已将慕天鸣背上的长剑吸了过来。这慕天鸣一向自以为是,却原来浪得虚名。周教主这一抓用的是本教隔空取物的大法,唤做大光明摄魄移天引,名字虽然拗口,可除了松溪派错骨缠龙手外,世上再没有这等神技。那小道士看在眼中,许是怕了,脸色变得通红。周教主长剑在手,冷笑道:你武当派自张三丰始,便是少林弃徒。张三丰仗着有些巧智,将少林一点末技胡乱涂改,勉强凑成了几套拳剑,便自命为什么名门正派。现下出了你这号人物,倒真是不易。那小道士听了这话,目中现出刻毒之意,咬着牙道:我先诛了你这魔头,来日再将少林伏于脚下!他说这话时,殿上虽没有少林僧在场,但几派掌门听了,也都惊讶不已。周教主笑道:你小小年纪,便有这等野心,周某若放纵了你,日后必生大乱。长剑一抖,奔那小道士刺去。那小道士身手也是真快,滴溜溜躲过周教主快似闪电的一剑,回手从背上拔出长剑,与周教主斗在一处。我和老木站在旁边,只道最多几十招内,周教主便能将他制服。谁知那小道士虽使是的正宗武当剑法,平淡之中却透出无穷的威力,一路太极十三剑在他手里使出,竟仿佛将天下所有剑法的精髓都糅了进去。一来二去,与周教主居然拆了一百多招,仍分不出胜负。属下看到后来,实已看不明白他二人剑法的高明之处,连谁攻谁守,谁占上风、谁居劣势也分辨不出。几个门派的掌门初时尚自叫好,后来都和属下一样,呆呆瞪着双眼,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。只有老木一人,在那里不住地喝彩叹息。

  周四听到这里,不觉意动神摇,惊羡道:一个人的剑法若达到木先生才勉强看懂的境界,那实在言说至此,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。

  叶凌烟见他听得如醉如痴,接着道:周教主与那小道士斗了二百余招,仍是占不到便宜,不免焦急,怒喝一声,竟使出本教至高无上的心经来。

  周四插言道:那心经只是内功心法,周老伯运剑之际,难道使的不是心经上的内劲?叶凌烟道:心经所载的内功心法虽是举世无双,但尚有无数惊人的手段也录在其内。教主难道不知?周四茫然摇头。叶凌烟道:心经若只是内功心法,江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对其梦寐以求?说着叹了口气,又道:周教主右手运剑,左手连使出心经中几种不同的手段。那小道士初时尚能周旋,又斗了六七十招后,便渐渐支撑不住。我和老木见周教主已占上风,正在高兴,猛听那小道士大叫一声,将长剑丢在地上,右手鲜血淋淋,却少了三根指头。只听周教主道:周某爱你是个人材,权且饶你不死。你右手已残,今生也不用使剑了。右手一扬,将长剑又掷回慕天鸣背上剑鞘之中。众人目睹周教主神功,都呆呆地立在殿上,哪还敢再出一声?那小道士却咬牙忍痛道:松竹但有一口气在,此生誓要灭你明教,雪我今日之耻!周教主见他这时还如此硬朗,也甚钦佩,笑道:你日后若还不服,周某随时恭候。转身往殿外便走。属下走在最后,见那小道士眼中露出刻毒的光芒,一只脚轻轻一踏,将长剑踩做两半,便觉这人是个祸害,忙跑到周教主身边道:此人今日留而不杀,日后恐于圣教不利。周教主却道:此子乃我平生仅逢的敌手,若就此诛却,周某更是寂寞了。说着大步下山去了。

  周四问道:你说的道士可是武当的松竹?叶凌烟道:当然是他。周四又道:他现在何处?叶凌烟笑道:自然在紫霄宫内。听说各派要请他出来主持江湖大计,他却百般推辞。周四道:可能是他年纪大了吧?叶凌烟摇头道:万历三十年距今二十七八年,想来他也不过五十多岁,能老到哪儿去?周四道:他此时要是行走江湖,恐怕没人是他敌手。叶凌烟点头道:按说除了周教主外,当世实无人再能挡其锋锐。可他经此一败后,二十多年来竟再未露面,不知是何缘故?周四道:周老伯不杀他,是怕从此寂寞。他可能听说周老伯已死的消息,也觉得寂寞无聊,就此不入江湖了吧?叶凌烟道:"也许是吧。

  二人又聊了几句,周四忽伸了个懒腰,现出虚乏难耐的神态。叶凌烟道:教主身子可有何不适?周四打个哈欠道:也没甚么,想是该吸点神土了。倒在榻上,从枕下取出一个杆状的铜器。叶凌烟见这东西样子古怪,奇道:此是何物?周四笑了笑道:外面的人管这叫甚么移魂铳。回身取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,放入那铜器前面的凹斗之中。叶凌烟道:我当年随周教主入大内时,曾见过这个东西,听说是南边的甚么国进贡给皇上的。周四听说宫里也有此物,不禁得意,说道:这可是个好东西。我听从南边回来的人说,要五十两银子才能买一斤神土呢。说着擦着火镰,投在凹斗之中,随后将器具的另一端放在嘴里,用力吸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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