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月楼 - [马舸]

第三章 少林神技徒自伤 [11]

  石敢当见内里有七八个人,身法特异新奇,绝非寻常人物,不由暗惊:想不到各派来了这多好手!随即又觉好笑:这伙人藏了多日,却不敢直往寺里会他,算甚么英雄好汉?俺若不来,他们还不知要伏上几日?想到此节,大笑难禁,纵声喝道:魁首已离嵩山!日后哪位朋友探得下落,便请知会一声。兖州府石憨子深感大德!这一声不啻虎啸龙吟,静夜空山之中,听来愈觉慑魄。那数十条黑影脚步皆乱,发足狂奔,片时走个干净。

  石敢当一面前行,一面暗思:魁首躲了起来,寻之着实不易,好在他奢侈惯了,必去些繁华之地。俺只要四处打听,总有人知其所在。出得山来,天已破晓,因是连日奔波,也觉疲倦,遂到镇上歇了半日,随后登程。

  一路上风染新绿,多有佳景,他却无心观赏,肚里只是合计:河南境内,开封最是名府大郡。俺先去那里走一遭,如撞他不到,再另做打算。也曾念及:要是他去了洛阳、南阳等地,那可绕得远了。但心中隐隐觉得,此一去猛兽在前,必不落空。

  他只身东来,途中走了三日,这日傍晚时分,来到开封城下。是时国朝已传十一帝,嘉靖爷以外藩承继大统,御宇恰满三十七载。开封历经千年风雨,望之犹有帝都气象:但见城分三重,多为北宋故业;楼高十仞,俱是盛金规模。水陆要冲,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;山河形胜,八千里鱼龙变化之乡。五代神京花锦地,中州第一汴梁城!有诗曰:道君北狩因富丽,海陵南侵为丰足。朱温到死心遗恨,不见清明上河图。

  石敢当到在西门外,眼望雄楼壮阔,有气凌八表之势,心下暗暗赞叹,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,入得城来。此时华灯初上,但见满城瑞气祥云,笼着无数楼台紫阁,街上人物喧哗,歌场红飞翠动,果是久承王化,一派升平。开封故宋之际,人口已逾百万,自洪武鼎革以来,二百年间偃武修文,百业俱兴,繁盛更非前朝可比。

  石敢当穿街过市,如入画境,思及魁首风流,品不尽兰芳桂馥,多半会隐身花馆,心道:俺是个堂堂丈夫,岂能去那诲淫导欲之地?须是如此,方能探知其所。

  他信步来到主街,眼见一家肉铺生意兴隆,于是走上前去,对操刀的伙计道:哥哥做得红火!俺打听个事由:这城里哪家酒楼最体面?那伙计见他衣衫破旧,又是外乡口音,便有些不爱搭理,一面切肉剔骨,一面道:最体面的倒有几家,就怕你会不得钞。石敢当笑道:俺山东人穷是穷些,念着老圣贤的教诲,凡事都不赖账。

  那伙计放下刀来,擦了擦手道:这话也说得是。南来北往的客人中,还就属山东人不欺不诈,德行最好!我告诉你个去处:过了这条古寿街,向东走上半里,有个茂贤酒楼,那是周王府里小吕总管的外业。你要有个十两八两,也还去得,不然可别找麻烦。石敢当道:俺外乡人吃酒,哪敢不带足银两?谢了那人,向前走来。

  到了十字路口,东面果是一条阔巷。只见巷内车水马龙,酒肆林立,远远便听语笑喧阗,热闹非常。入巷未深,陡见一楼插空傲立,美若琼阁,远望结构宏巧,一片灯火。

  石敢当到在楼前,眼见进出的客人皆衣冠楚楚,心道:俺在乡下犁田,今日倒要褪了这身土气。昂首进了楼门,大步向楼上走来。一酒保见他粗衫敝巾,不是上流风致,忙追过来道:客官要去哪里?石敢当道:俺来吃酒,顺便会会朋友。那酒保不识豪杰,露出嘴脸道:乡下人没深没浅,别拿卖老婆的钱充阔。这儿可不是你穷汉买醉的地方!

  石敢当停步笑道:合着俺除了老婆,便没甚产业么?你休要小看了俺,俺也是食前方丈的豪客。那酒保撇嘴道:旁人说出这话,我倒也相信。你一个山东侉子,背井离乡的丐汉,说他娘的甚么梦话?爷们儿拿你当人,才好心劝上一句,要是总管来了,保叫你连皮带骨,都撒出楼去!石敢当道:都说为富的欺贫辱贱,其实穷人最看不起穷人。你这厮败人酒兴,俺不与你说话。言罢又复上行。那酒保正要相拦,忽听下面的客人唤他布酒,只得骂了一句,跑下楼去。

  石敢当上到二楼,许多客人都停箸不食,诧然望来,更有几人面带不悦,捂鼻做态。石敢当佯作不见,去正当中一张大桌坐了,高声唤道:伙计,给俺上一桌最好的席面!楼上的伙计还算乖觉,眼见他周身凝着一团刚冷之气,不像是寻常人物,忙跑过来道:客官要上好的酒菜,是独自享用,还是做东道?石敢当道:麻烦你唤个人来,回头俺自相谢。那伙计道:客官要请何人?石敢当道:开封府有个龙百川,兴许你也听说过。你去把他叫来,就说石家冈子来了个乡农,要寻他的晦气。

  那伙计惊道:客客官是说龙帮主么?石敢当笑道:你不用害怕。他知道俺来了,定会重重赏你。那伙计忙摆手道:小的不敢请赏。爷爷可是西边那伙人的朋友?石敢当道:俺说了从石家冈子来,你莫听差了。那伙计不敢再问,神色慌张地奔下楼去。

  少刻,只见几个伙计快步上楼,每人擎了一个大托盘,盘内山珍海味,足有数十种之多,摆在桌上,香气扑鼻。片刻之间,又有几人送上陈年佳酿,一时肉山酒海,堆如小山。

  石敢当眼望珍馐美味,食指大动,憨笑道:俺头一回摆阔,便闹过了头,看来想不赖账都不成了。拿起筷子,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。客人们都想:这大汉说是请客,却先自大吃大喝。一会向他索钞,看他如何应付?

  工夫不大,石敢当酒足饭饱。伙计们送上香茗果品,服侍得愈发周到。石敢当品茶之际,只见角上站起一人,缓步来到近前,唱个大喏道:朋友是石府上哪一位?石敢当见此人衣着华贵,脸上却老大一块青记,衬得眉眼阴森,不禁笑道:你真不知道俺是谁?手腕微抖,茶水疾泼其面。

  那人见他一动,即飘身退开两丈,直如飞烟迅逝。不料那水箭活物一般,追身而至。那人只觉眉心一热,水箭已然消失,随见半空细雾氤氲,一股清幽的茶香,沁人心脾。众人见一杯茶泼出,眨眼间化成水气,无不骇怪。

  那人心惊汗流,再不敢靠近,深施一礼道:原来是二爷到了。恕在下眼拙,未能认出您老。这顿酒全当为您老洗尘。取出一锭腰银,放在近处桌上,疾步下楼去了。石敢当望其背影,微微蹙眉。

  伙计取银在手,眼见成色十足,忙放到石敢当面前。石敢当挥袖扫落。那伙计正要开口,忽见楼下走上两名男子,一人眉凶眼恶,生得极是魁梧;另一人年近四旬,相貌儒雅,衣着甚为朴素。伙计们见了二人,都露出古怪的神情,想要上前招呼,又似有所顾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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