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授艺 [11]
孟如庭方寸如焚,知稍有迟疑,三人均要毙命,急中生智,大叫道:我乃安长老信使,诸位休要放箭!他情急高呼,血脉愤张,突觉肩头小针缓缓下行,一惊之下,忙运指封住肩窝几处穴道,出手虽快,头上仍是一晕。
却听不远处山石后一人喊道:大伙住手,且听他说!一语未息,只见四下树后、石旁站起数百名军校,西北角百余名弓弩手仍端着硬弩,指向几人。孟如庭见此阵势,心下骇然,高声道:我乃安长老帐下将军,特来向梁王禀报军情。
只见北面山岩后站起一人,说道:你既是长老身边的人,怎不懂此处规矩?还行凶杀人!夏雨风中箭吃痛,骂道:你们这些兔崽子胡乱放箭,等咱回了安大哥,挨个儿砍你们脑袋!孟如庭斥道:二弟休得胡言!又冲石后那人道:小可孟如庭,确是安长老信使,请各位勿疑。那人听了,口气一变道:你可是前些日才到长老帐中的孟如庭?孟如庭道:尊驾说得不错。那人登现惊慌,从石后快步跑出,奔到孟如庭面前,扑身跪倒道:小侄不知是叔父大人,适才冒犯,万死犹轻。孟如庭愕然道:这那人抬起头道:小侄常听父王提起叔父,说叔父武功盖世,侠义无双。小侄思慕如渴,早想去凯里拜望尊颜,不想叔父已然至此。说罢拉住孟如庭双手,大是亲热。
孟如庭见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,俊目浓眉,颇有神采,虽着锦衣玉带,仍掩不住一身豪气,心生喜爱,问道:你是奢大哥的令郎?那人点头道:侄儿奢奉祥,给叔父见礼。说着便要磕头。孟如庭扶住他道:岁月匆匆,想不到大哥虎子,已是如此轩昂了!
奢奉祥望了周四一眼,问孟如庭道:却才可伤了叔父?孟如庭知所中小针必含奇毒,百夷之众所配毒汁古怪阴毒,自己未必能解,笑道:左肩似中一物,不知碍不碍事?奢奉祥脸色一变,回身喝道:适才是谁吹角鸣信?前时两名兵士听了,忙从队中跑出。奢奉祥也不多问,抽刀在手,将两人砍翻在地,又喝道:西南面管箭手各剁一指,向我叔父赔罪!
孟如庭正要相劝,却见西南面数十人纷纷跪倒,各从腰间取出牛耳尖刀,半点也不迟疑,将左手无名指齐根截断,托在手中道:冒犯贵客,断指谢罪!人人面不改色。孟如庭深感不安,快步上前道:诸位快快请起。本是如庭鲁莽,岂是大伙的过失?眼见众人手上鲜血淋漓,险些落下泪来。
却见一人起身奔到如庭面前,怯声问道:贵客伤在何处?孟如庭把衣衫褪下,微指左肩。那人见他肩头已呈青紫色,忙从怀中取出一支细细的铜管,又拿出一支小针放入管中,对着孟如庭左肩一吹,小针飞出,射入肉中。孟如见那小针射在肌肤之上,竟不稍停,倏然钻入里面,不由暗自骇异。
那人又取些黑色药未,涂在伤口上,铜管对着细小针眼,将嘴凑在铜管上,慢慢吸吮起来。孟如庭只觉对方每吸一口,身子便畅爽许多,眼见那人吸了十几口,猛觉体内似有两只小虫,蓦地里穿肌越肤,从里面窜出。他心中一喜,知那毒针已被吸出。突听那人大叫一声,仰面摔倒,口齿大张,发出嗬嗬之声。孟如庭忙俯身将他扶起。那人嘴角淌出黑血,抽搐几下,便没了气息。
孟如庭见片刻之间,便有数人或死或残,心中大是难过,抱起那人尸体道:贤侄不可再造杀孽。这几人皆是恪尽职守之士,快将他们妥妥安葬了吧。奢奉祥挥了挥手,北面奔出数人,将三具尸体抬走。奢奉祥又喝退四处军校,望向周四道:叔父,这少年是何人?武功倒是不错。周四适才魂荡九霄,着实吓得不轻,听奢奉祥问他,更慌得不知所措。
孟如庭叹了口气道:这是我的结义兄弟,人小不懂事,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。四弟,快向人家认错。奢奉祥忙摆手道:既是叔父的金兰兄弟,也该是我的小叔叔。万万不可如此。上前拉住周四道:小叔叔这般年纪,武功便如此了得,日后可得教侄儿些体己的手段。周四大窘,脸如涂彩一般。
孟如庭道:贤侄,我还有位兄弟受了箭伤,需帮他医治。奢奉祥看了看夏雨风道:他中的是普通弩箭,不碍事的。当下命军校去帮夏雨风疗伤。夏雨风哼哼叽叽,兀自骂个不休。
奢奉祥也不介意,对如庭道:叔父一路辛苦,请先到宫中歇息。小侄即刻派人上山,报知父王。孟如庭道:奢大哥每日都在山上么?奢奉祥道:父王近奉巫术,每日在山上设醮修禳。山下之事,皆由小侄照管。孟如庭忧然道:我一路入滇,见各处多疏于防范,许多紧要之处更无人把守,如此怎能御敌?奢奉祥苦苦一笑道:父王这些日诸事不理,我为人子,也不好多劝。余者奉父王如神明,更不敢稍有违逆。今日叔父至此,正可劝劝父王。孟如庭道:我虽要规劝与他,但随后还要回安大哥营中去。你常在他身边,务要多进些良言。奢奉祥连连点头。孟如庭又道:我这四弟身有痼疾,今日前来,便是要将他托于你父身边。你日后要多多费心,照料好他。奢奉祥道:叔父放心。侄儿自会尽力。说着引几人入宫。
几人随他穿过几处亭阁楼台,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。奢奉祥引几人走入一间大厅内坐定,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后,便起身告辞,出宫去了。
周四受了惊吓,一直不敢开口,呆坐椅中,闷着头不知在想甚么。孟如庭走到他面前,冷着脸道:今日你已见到,只为你一时逞性,便害了好几条性命。你武功虽高,若不知收心敛性,反成戕生害命之人。昔日明教中人,便似你这般恃技凌人,为天下所共愤。所以我说仁义二字,绝非清谈,那是要时刻记在心中的。你可听清了么?周四委屈道:我只想逗着他玩,谁知他会说着抽咽起来。孟如庭叹息道:你此时武功已非常人可比,下手之时,怎地没有分寸?今后行事要多留余地,切不可再任性妄为。周四哭着点头。
孟如庭见他泪光晶莹,不忍过于申斥,语气稍缓道:此事虽非出于本心,却种恶果,不但害了别人,连你二哥也受了箭伤。周四望向夏雨风道:二哥,还疼么?夏雨风咧嘴笑道:不碍事。大哥,快别说四弟了,都是那小子不禁打。孟如庭见他回护周四,火气又生,斥道:他日后武功高过天下人时,哪个禁得起他打?那便都该死么!夏雨风呵呵傻笑,不敢再作声。
正沉默时,厅外走入几个侍女,手中各拿托盘,盘中放了几件新袍。一侍女道:请几位沐浴更衣。梁王就要回宫了。夏雨风嚷道:我臂上有伤,还洗个甚么?只是有新衣服,却得换上。从盘中拿过一件蓝袍,也不比量,便胡乱穿在身上。几个女子见他这身打扮不伦不类,都在一旁偷笑。孟如庭拽起周四,迈步出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