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- [赵海虹]

伤之树——武侠旧梦 [10]

  疤痕是有的,但非常浅淡,草原凌厉的风沙让眼角起了水波般的纹路。但是那眉,那眼,那嘴唇,既陌生又熟悉,让邱树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。身体昏昏发热,又酥又麻,眼眶被泪水湿润了,让这张可亲的面孔晃了影。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(她)不停地喘息,他是认出她来了,可是她是谁呢?他叫不出她的名字,不,他不认识她,是这个身体认识她,可是,现在头脑的感觉和这个身体的感觉又怎么能分得清呢。他颤抖着用右手抚摩眼前的这张面孔,连指端的感受也是那样亲切。他着魔似的一点点把那张面孔拉近再拉近,然后不知怎么的,接下去的一刹那是一片空白,明白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在亲吻她了。他是那样拼命地吸吮着,像是要把整个的生命与回忆从她那里吸过来似的。

  后来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由两个人控制,身体吸引身体如同磁石吸引磁石。他充满她的时候听见她呻吟着说,“你……和以前不大一样了……”

  “以前?我们以前也这样睡过么?”他耳中摇晃着江水拍击船舷的声响,觉得昏昏的,醺醺的。在这一刻释放后的倦怠中,他觉得前世的记忆也如身下流逝的江水,作为女人的邱树,她的痛苦与烦恼,幸福与希望,完全不由自己控制,就这样流走了——连同那个曾经烙在心口上的名字。

  ——宝力格。

  他叹了口气。

  那个名字已恍如隔世。

  他沉醉在身边这温软的身体里,不想醒来,可是他还是,还是想不起这个女人的名字。

  【十三.唐伤】

  “我是唐伤!我是唐伤!我是唐伤!”他在心里对自己喊。有什么可怕的,“我是唐伤!”

  可是没有用处。这个身体并不听他的话。在紧要的关头,“它”的紧张甚至压过了他。不过女性的身体自有它自己的处理方式,当那阔少的油嘴嬉笑着贴上来的时候,它毫不犹豫,近似歇斯底里地狠咬了一口。

  “咦呀——”阔少的尖叫为唐伤解了围。船伙闻声而来,破门而入。

  “不关我事,”被撞破好事的阔少悻悻地解释说,“是住在这间屋的女人告诉我,她的同屋做皮肉生意。”

  船家一个劲陪不是,愿意减免船费以做补偿,但唐伤表情呆滞,把被子蒙住身体,紧紧缩在床角,一言不发。

  唐云进房的时候,唐伤正慢慢地、一层层地穿上已经撕坏的衣服。

  “怎么,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大满意。”唐云强忍住笑说,“我是一片好心,让你路上做点生意,不然你这一趟不就陪本了吗。”

  “我不想见到你。”唐伤吐字缓慢而清晰。“滚出去。”

  “不想见我了?你不是还要找唐伤吗?就凭你一个人,你到得了蜀中吗?”

  “我已经不想见他了。见到他也没有用了。”

  唐云目光闪烁,以为得计。

  “我好像已经变成女人了。”

  “你说什么?你本来就是女人嘛。”唐云皱眉,“糊涂了?”

  “唐伤永远也不会看上你的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唐云恼了,“你又想说什么?”

  “哪怕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女人,唐伤也不会看上你的。”

  “住嘴!”唐云一掌掴到唐伤那张已被打得青肿的脸颊上。

  “唐伤已经变成女人了。”唐伤仍然呆呆地说。

  “你再胡说我把你扔下江去!”唐云五指轻弹,点中了唐伤几处穴道,让他——不,现在已经是她,不能动亦不能言。然后泪水依然不受控制,从她的眼角汩汩流出。她说不清自己为了什么哭泣,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遭遇的危险。而是因为那样强烈的身体痛苦,让她的意识完全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,难以分离。那个孤傲的剑客的灵魂,原本寄居在这个女性的身体里,现在却仿佛失去了翅膀,再也无法飞翔。

  这个身体的痛苦就是唐伤的痛苦,这个身体的渴望就是唐伤的渴望,被贬入这个身体后一直在与它挣扎斗争的唐伤终于放弃,不管能否见到邱树,她已经无法回魂。

  入夜时唐云解开了她的穴道,唐伤便走上甲板,一直呆坐船头。之后每晚,莫不如是。

  江风猎猎,寒气侵衣,她只是不管。体内一股潮热之气,积郁难散,她宁可吹风受寒也不想再进那间舱房。

  夜行船原本是非常美妙的经历,——潮平两岸阔,月涌大江流。

  可是看到日月星辰,只会让她想起自己诡异的命运,感念自己再也无法脱离的宿命。

  她经历了痛苦的洗礼,却也激活了身体最深处的想念,她所有的思绪都涌向一个未知的方向,那是一种潮湿、粘腻、无法拔离的相思之苦,然而她却不知道,自己想念的人到底是谁,又身在何处。

  那是唐伤第一次以一个女人的身份,来思念一个男人。

  她夜夜坐在船头,一动不动,如同石像,如同巫峡中那座绝望地等待了千万年的山峰。

  那样漫长的一夜又一夜就这样流走,终于在半个月后,船近九江的一个晚上,唐云再也受不了这种无言的示威,将这尊凄婉的雕像推入江中。

  【十四.邱树】

  邱树希望这段航程永无终止。在夷陵换乘大船后,一路顺风顺水,不多日就过了江陵、汉口。疤面女零星与他说了些两人以前的故事,但是他始终想不起她的名字,也许是因为对此心怀芥蒂,她自己也决不愿说。

  “你何时去了草原?”

  “三年前,我在建康府身受重伤,几乎不治,宝力格当时到江南采办药材,路过建康时救了我一命。”

  “宝力格?”

  “你不是知道他吗?”

  “啊,是,”邱树微笑,说:“我是知道的。”他还知道当年宝力格一定是从临安办了药材后路过建康,身上还带着‘邱树’送给他的玉镯。

  “我为报恩跟他去了草原,随他学医,这些年医治了不少牧民与牛马。”

  “你和他……?”对这个问题邱树有双重的兴趣。

  “他算是我的师傅。师傅在临安有个爱人,此行还让我去看她。”

  “他自己为何不来?”

  “草原疫病横行,他无法抽身。”

  邱树哦了一声,不再多问,有感动,但已不再激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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