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- [赵海虹]

伤之树——武侠旧梦 [8]

  唐伤只觉头嗡地一声响,一股热气直冲上脸,无须照镜子他也知道,自己此刻一定面红耳赤——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回事!

  那丫鬟倒也体谅,止住笑说,“如果姑娘不嫌弃,我找些替换的衣物来,那日姑娘来时随身没有多少物件,只怕未曾备下吧?”

  唐伤已别扭得说不出话来,只会连连点头。

  丫鬟刚出门,唐伤扑到门边拉上门栓,十万火急地褪下衣裙,果然看到后裙已污了一片。

  那一片猩红,带着温热,带着他并不熟识的血腥气味,在他昏沉的眼底无限扩大,忽然奇怪的感觉又来了,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动,仿佛有什么滑溜的物体从双腿间流出,似一条细小的鱼游出山涧,“答”地一声,滴落在地上。

  他用血污的衣裙盖住这个女性的身体,蹲在那里,无助地抽泣起来。

  月事的那五、六日,是一个雌性动物的身体为着受孕和生产所做的准备——每月一度,清扫、重修那个准备萌生生命的房间。几十年间月月不断的痛苦将女性的身体琢磨成一件生产的工具。在之后那几天月事中,唐伤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,一个恍惚不安,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身份,也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的女人。当他想到如果不能回魂,每月都要经历同样的折磨,简直快要发疯了。

  幸而,压住小腹的那一团钝痛日渐化开,从身体里流出的红色的溪流慢慢枯竭,但经此一役,体内全部的女性官能仿佛都被唤醒,如春天的杨柳蓬勃地绽放枝芽。血管里仿佛涌动着柔和而有力的脉动,声声地冲击着他的四肢、心脏和那育子的温床。这个更醒的女性身体变得生机勃勃,更令他的精神力量相形见弱,而他游离的灵魂似乎可以感到一种全新的欲望,一种女性的,生命欲望。

  “我是唐伤。我是唐伤。”他无人时总是这样喃喃自语,仿佛不多加提醒,所有的记忆就会被洗涤干净,“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”

  他尝试要训练这个身体,让它掌握一些基本的武功诀窍,来应对千里赴川的途中可能出现的危险,同时用所学内功中的阳刚和凌厉来压制这个身体里旺盛的阴气。当然要和自己原先那苦练二十余年的体魄相比,这个身体是过于羸弱了,而更难以捉摸的,是这种羸弱背后隐藏的柔韧、缠绵而又执着的、女性的身体意识。居住在头颅内的是中原最出色的剑客的灵魂,难道他竟支配不了一个普通女子?

  但他的恢复训练没过几日就被打断了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“邱姑娘,邱姑娘,”孟纤华虽然已经怀胎四月,走路仍快得带着风声,“好消息,你马上可以动身了。”

  唐伤惊疑地转过身,却见孟纤华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白色劲装的女子,那女子眼神凌厉,让原本秀丽的容貌陡生出几分煞气。

  唐云!

  他的惊喜立刻被现实击破。只听唐云冷冷问:“就是她要找我师兄?”糟了——他立刻想到唐云生性好妒,早年还曾经毒杀过一个和他交好的歌女,倘若自己以“邱树”的身份落进她的手里,只怕凶多吉少。

  “邱姑娘,这位唐云姑娘是唐伤同门且同宗的亲友,正好路过这里,你就随她一同去蜀中找唐伤如何?”

  千万要不得!——唐伤大急,但却不能说出理由,一时脑海中绕了无数个念头:如果不随唐云同去,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邱树。建康府与临安府相隔不远,万一拖延下去,敬廉王的人找到她的行踪,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。但若随唐云去,或许半路上就先遭了她的毒手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你支吾什么,怕我委屈了你?姑娘我还不伺候了呢!”唐云顿时翻了脸,“瞧那鬼祟的样子,就不像什么正经人。”

  “唐姑娘……”孟纤华夹在中间很是尴尬。

  唐伤知道自己对于骆秋和孟纤华夫妇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,巴不得可以早日交托出去,再想到长留此地可能生变,于是他一咬牙说:“好,那我就随你走,何时动身?”

  唐云绕有兴趣地打量了“她”一眼:“明日一早。”

  【十.邱树】

  江上的日子如同一个遥远而甜美的梦境。

  在这个梦里邱树已经习惯将那双臂膀做自己的枕头,他们在船里,船在江水中震荡,船上的人就如同躺在摇篮里一样。江涛声是邱树的催眠曲,而每当她微微将眼帘撑开一线,就会望见那个曲线柔和的下巴。

  那是疤面女,她的臂膀是邱树的枕头,在江上行船的日子,因为害怕邱树在船体摇晃时碰疼伤口,她一直用自己的手臂搂住邱树的肩膀。

  事情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样。他们在紫阳楼寄马后乘船下江已经是第二日了。

  那日邱树在“紫阳楼”被刺伤,疤面女为她查看伤口时忍不住问:“你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
  “我……三年前一场大病,病愈后就记不起之前的事了。”邱树认为这个解释比真相本身更令人信服。

  “不记得了?原来是这样。你连武功都不记得,那一定是什么都忘记了。”疤面女淡然一笑,“我也宁可自己什么都不记得,那该多么快活。”

  “可是别人记得我,我不记得别人,今天就差点没命。”

  疤面女轻叹:“我原以为你这一路是有意跟着我。你到底想去何处?”

  “临安府。”

  疤面女微怔。“临安?我也要去临安。草原近来疫病横行,我此行来中原采办药材,建康和临安都是必到之地。”她略微迟疑后立刻说,“那我便顺路送你到临安。”

  “为什么这样待我?我们是否旧相识?”

  疤面女垂下眼帘:“既然忘了,何苦要记得。”

  邱树待要说话,却被伤口的剧痛捣得全身抽搐,几乎虚脱,煞白的脸上滚下一串串冷汗,右手仍死死抓住疤面女衣袖,就是那一刻,疤面女忽然在床沿坐下,伸出双臂,将邱树战抖的身体搂入怀中。

  又来了,又来了,那感觉又来了,如一面温软的轻纱,一层层缠绕着邱树昏乱的头颅,剧痛带来的紧张感顿时大为松弛。还有那种让人心中软软的,痒痒的,又幸福又难受的气息——隔着疤面女的衣袍闻到的那种气息,让邱树着了魔一般嗅个不停。

  “我们以前见过对不对?”邱树口齿不清地说。她沉入这气息和怀抱中,努力往下沉,拼命往下沉,从那记忆的河床底部,她仿佛感到旧日的吉光片羽从岁月的河面飞掠而过,她依稀地感觉到了,但又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。又如在夜风中飞旋的雪花,她刚一捞进手里,就融化了,但那一丝沁入手心的雪水的凉意却是真真实实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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