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- [赵海虹]

伤之树——武侠旧梦 [9]

  然后,她才意识到,自己努力在攫取那个叫唐伤的男人的记忆。

  从哪里?

  难道是——

  从这个身体里?

  【十一.唐伤】

  唐伤正在以一个女人的身体骑马。说来虽然古怪,但是男女骑马时的感觉其实大不相同。也许只有一个当过男人又当过女人的骑手才能领略。邱树没有多少骑马的经验;而作为常年在马背上颠簸的唐伤,立刻就感到了这种微妙的差别。

  因为生理构造的不同,少了那样一个东西,女人骑马可以更随意。

  唐伤一边骑马,一边忍不住地想笑,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这种感觉来由,又不禁啼笑皆非。

  走在前头的唐云老大不高兴,嘟哝一声“贱人”,催马回头,一鞭子连马带人兜头打来。

  唐伤身子一晃,若是他自己的身体一定躲得过去,但换了一个不够伶俐的女性躯壳,一侧的手臂还是被鞭梢刮上,印得火辣辣地痛。

  “你!”他气得一声尖叫,但终究不敢发作。虽然他早知道唐云心狠手辣,但这师妹对他一直深情款款,哪曾见她这副嘴脸?

  “渡口就在前头,你到底走是不走?”唐云把手里的鞭子舞得呼呼作响。

  “怎么?难道要走水路?你不是说……”

  “我不能改主意?水路更快,靠那几只畜生蹄子几时才能到蜀地!”

  唐伤疑心这临时的变动另有阴谋,但又不好反对。“那……一切随你。”

  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唐云得意地一笑,“快跟上。”

  ☆☆☆☆☆☆

  金陵古渡是长江上最大的渡口。每日这里都少不了迎来送往的行人。唐云唤渡口的小厮将两匹马送回骆府寄养,然后带着唐伤登上一艘装饰华丽的客船。

  “先坐大船到夷陵,然后换小船上三峡入蜀。”唐云说话时头也不抬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唐伤垂头应声,生怕再开罪这位将自己当情敌嫉恨的师妹。“我们二人同房你可有异议?”

  唐伤连忙摇头。

  “还不快交你那份银钱?难道还要我给你付路费不成!”

  “是、是。”唐伤连忙掏出藏着贵重物什和银钱的包袱。

  “世风不古,居然连妓女都上演千里寻夫,真是可笑之至!”唐云抓过银子摔门而出。

  唐伤长吁了一口气,第一次以女人身份重新见识了自己的师妹,五味杂陈。

 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,呼拉拉涌进了三个人来。当头的打扮得像个阔少,后头两人大约是他的仆从。阔少面红耳赤,像是喝高了,说话口齿不清:“就是你——?”

  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唐伤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。

  “装什么糊涂!”那阔少一个饿虎扑食,拽住唐伤的双肩:“你不就是干……干这个的吗……”他张开的大嘴里喷出污浊的酒气。

  唐伤又急又气,冲那阔少的蠢脸上扇了响亮的一巴掌。

  “咦,反了!”阔少被打得清醒了些,但却愈加恼恨,“小的们,上!”两个仆从一左一右夹住唐伤,二话不说就剥他的衣服。

  惊恐间唐伤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动弹不得,不管他头脑有多么明白,但是被两个仆从夹住的手臂无力挣脱,任你多好的招式都使不出来。

  阔少油腻的面孔已埋进唐伤的胸口。

  唐伤的身体惊惧惶恐却又瘫软无力。这种感觉太过怪异,他完全不知道如何适应。他第一次感到害怕,因为自己的身体受人侵犯而感到害怕,这种惶恐与畏惧比真实的暴力更加沉重,压在他心口让他艰于呼吸。

  他想叫,但那嘶哑的呼声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,好像喉头全然不能出声。他在几个男人的身体中挣扎,噩梦中的情形突然又回来了。我这是在做梦,他想,我这是在做梦。身体在压迫中发出裂帛般的尖叫,但身体的叫唤,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。

  “你在哪里!你在哪里!你在哪里!”身体在呼喊,在叫着一个名字。他感觉到了,他被那个名字刺痛了,但他却不知道那个名字,到底是什么。

  那不再是“林镜”,不再是了。那是女人的身体在呼唤一个男人。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,到底是谁呢?沉浸在身体的痛苦中,却又因为无法叫出那个名字,就如洪水无法突破堤防,他甚至感觉到那是三个字,那三个字,如果他能叫出口,这澎湃的痛苦就将奔涌而出,如决堤的洪水,一泻千里。但是他不能,他实在是不知道,这种无知,这种对自己身体的无知,让他感到要炸裂般的痛苦。

  【十二.邱树】

  船入巫峡时已入夜。

  三峡中,巫峡的水流最为平缓,一入巫峡,船速便慢了许多,夜色中听见江水“哗哗”地流着。两岸的山缓缓后移,山色融入月色,只隐隐现出淡淡的阴影。

  ——巫山巫峡气萧森,古木苍藤日月昏。

  ——巴东三峡巫峡长,猿蹄三声泪沾裳。

  疤面女将船舱两头的帘子卷了起来,让邱树可以躺着看风景。

  “你听,那是什么声音?”邱树含糊地问。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你听。”

  那在古峡夜雾中飘荡的,是杜鹃啼血还是苍猿凄厉的哀鸣,还是子规绕树,呼唤它逝去的爱侣?

  “我觉得很难受,一种有点舒服的难受,”邱树喃喃,“我说不清楚。以前我是否也到过这里?是否也和你在一起?”

  疤面女不语,摸索着抽出邱树的碧玉箫,嘴唇在吹口上一蹭,找准了位置,低迴婉转的箫音从江滔声中徐徐鸣响,深沉凄惋,如怨如诉。

  “啊,我识得这箫音!我识得!乍一听到,浑身都轻盈起来。”邱树激动地睁开眼,“不要停,不要停,让我再想想!”

  疤面女闻言放下玉箫,轻轻抚上邱树的眼帘:“忘记的事情想它做甚。睡了吧。”

  “但是我想要想起来,我想要想起来啊。”邱树低低的怨诉让疤面女的眼神化成了柔和的月光。她去船尾处弯下腰,向江面探下身,良久,才回到邱树身边问,“你可想起来了?”

  邱树朝上看去。

  高明的易容术堆出的假面已被江水洗净,而她背后的一轮满月,如完美的背景,捧出这一张素净而亲切的面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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