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月楼 - [马舸]

第二章 风云暗动意犹狂 [3]

  那老丐来到楼前,仍不忘嘱咐道:你可千万别恼犯了他。他是闹天宫的脾气,一时性起,可甚么都做得出来!正说时,楼内跑出几名华发乞丐,一叠声的道:好你个老货!为何这时才来?那老丐道:上面可还安静?一黑脸乞丐道:碰巧今儿高兴,话也比以往多。你这死囚运气好,还不利落些个!

  那老丐大喜,悄声道:和尚们找来了。大伙小心防犯,可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。几人神色一变,纷纷点头。那老丐快步走进门去。

  却见楼下空无一人,惟宽厅奢丽堂皇,器物流光溢彩,令人目眩。那青年眼望四壁生辉,心神荡漾。那老丐寻梯而上,行到一半,忽笑道:难为他英逸绝顶的人儿,却偏爱在这里留连,也不知到底喜欢甚么?天幸能平了这场风波,大伙依旧宠着他逍遥,那就好了!说话间打个转折,沿木梯上到二楼。

  只见梯口处早站了四位丽人,个个靓装云鬓,风致嫣然,正自顾盼浅笑。那青年脸上一红,忙低下头去。

  那老丐来到几人面前,一脸坏笑道:姐儿莫嫌叫化子腌臜,且看咱背上有无宝货?几名女子早见那青年神采飘逸,这时离得近了,愈觉醉心酥骨,都掩唇娇笑,拿眼觑个不住。那青年见几人柔情曼态,目挑心招,直羞得面皮紫胀。

  那老丐假意斥道:如此锦绣丛中,正是美少年花林粉阵!你适才还说些风流词藻,这当口怎地丢起人来了?那青年闻得兰麝香浓,愈发不堪,连声催他上楼。

  一女子抿嘴笑道:这个倒面嫩!不似上边那个,全不拿正眼看人。姐妹们见他气派大,原想要尽心服侍的,不承望倒撵了下来,让人自惭了好一阵呢!那老丐道:莫说是姐儿,便是神妃仙子,他也只是不爱。姐儿能见他一面,已是有福气了。

  那女子俏脸生晕道:乞丐公公就会贬派人!合着我们命贱至此,倒见不得他了?既这么着,他为何还到这里来?那老丐笑道: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如他,他自然来脂粉堆里打坐。姐儿不知这法门的妙处,比那苦枯禅更易了缘得道呢!

  另一个女子啐道:乞丐公公就会胡说,越老越不像了!你若能留下他来,自有好酒款待,不然大嘴巴搧出门去,街上讨你那狗食剩罢!那老丐口水直流,说道:我巴望他一辈子不走才好呢!姐儿先将酒肉摆下,老饿殍去去便来!言罢打了一躬,快步上楼。

  二人到在楼上,只见厅廊内彩幔飘云,红毯铺地,愈显华丽;四面各有暖阁,都被画屏遮了,惟西首阁内传出人声。那老丐绕过画屏,来到阁前,方欲开口说话,忽听里面有人道:是铁球来了么?语中颇有喜意,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。

  那老丐闻得其声,一改常态,腰弯了下来,满脸堆笑道:爷必是等急了。老乞儿办事不利,这张脸正没处搁呢。那人道:快些进来,先把那小友放在一旁。那老丐答应一声,拉开阁门,笑嘻嘻走了进来。只见里面原是个套间,外间奇巧精致,一尘不染;内间却被帘幕遮了,隐约见几名老者坐在地当中。那人不知坐卧,听声音似在里面榻上。

  那老丐将那青年放下,示意他不要开口,随即小心翼翼地挑起帘幕,冲里面伸头笑道:小的走了一路,满身都是灰土。爷干净惯了,小的只在外间回话。只听那人道:这夯货罗唆甚么?还不滚进来见我!那老丐听了,反似得了宝一般,哈着腰进去,俯身跪倒,不住地傻笑。

  那青年见状,不由生厌:这东西也算无耻!怎地见了此人,竟比狗见了主人还亲,一味地摇尾乞怜?及见那几名老者端坐在地,个个神色恭谨,面带仰慕,不觉洞开心府,暗惊道:难道会是他!

  却听那人道:让你办件小事,怎就脱泥带水,还弄出伤来?路上不好走么?那老丐苦着情道:爷是飞天的脚程,哪知道下走的艰难?小的蟾蜍奔命,险些被大蟒吞了,也不说可怜些个。那人笑道:这厮老了老了,愈发撒起娇来!爬过来让我瞧瞧,是否让人伤在腚上?那老丐扑哧一笑,猴着身跳起,解衣上前。

  只听那人道:你看清是谁伤了你么?语中微露讶意。那老丐道:兔崽子不敢见人,只在轿里装神弄鬼。那人沉吟道:亏你一身糙皮,不然便被他害了性命。你日后见了此人,就说我叫他留下一条膀臂;他若不依,你只拿这物件给他。耳听得窸窣声响,不知交给了那老丐何物。

  却听那老丐欢声道:爷这东西我虽不懂,料来必是极神妙的!那人道:他知趣也就罢了。你让他冲玄岳磕个头,别为难了他。那老丐笑道:你老人家发话,小的敢不遵从么?恕个罪考你一考,你猜我道上还遇见了谁?那人道:你任脉已通,里面附了心经上的内劲,想来必是他了。那老丐拍掌道:我的爷,真拿你聪明的没辙!你怎地甚么都知道?那人道:你去歇着罢。我已将那几个粉头买下,都送了你做婆娘。你酒足饭饱之后,赶紧生个儿子再说。

  那老丐听了,直乐得一个劲地咳嗽,连连摇手道:爷想取这条贱命,一指头便成粉末,何须这般费事?小的宁可死在酒缸里,也不让小娘们儿敲骨吸髓。言罢冲那人作了一揖,又向几位老者道:长老们宽坐,弟子可要去了。几个老者都哼了一声,不拿正眼看他。

  那老丐挑帘出来,悄声对那青年道:难得他今儿高兴!你想想甚么地方得罪了他,到时务必认错。我帮你浑和了一阵,也该去歇歇了。说罢自顾出门去了。那青年如有所失,心中不乐。

  却听一老者道:这东西越发放肆了,只顾在此绕舌不休!魁首念他是个不识体统的人,切莫见怪才是。那青年闻听此言,心头大震:原来真的是他!

  那人似乎兴致已减,说道:我倒爱他诚实不假,一派天然。不似你等拘谨乏味,连到桌前就座都不敢。那老者谦声道:下贱之人,万不敢与魁首同席。敝帮虽无法度,总还识得尊卑。那人道:天下之士有三可贱:虚名无实,一可贱;厚古薄今,二可贱;向盛背衰,三可贱。但不知你等贱在何处?

  那老者笑道:魁首格高,所讥者皆是名流。叫化子乞讨为业,尚不配以此言自警。那人不悦道:几位侠行重义,也算难得,独老成世故,我所不喜。大丈夫我行我素,贵在畅情适意,若被人名实所压,甘居下格,便失了人生乐趣。如你等投身丐帮,自视辱人贱行,故不与我同坐,则更不足取了。几名老者听了,都笑了起来。

  一老者岔开话头道:适才正谈得入港,却被这蠢物搅了局面。单说老朽年轻之时,常听前辈们讲:天下事因难而废者十之一,因惰而废者十之九,故此横下心来,专在一个'勤'字上下工夫。这几十年忙掇下来,总道是十分受益了。可自打魁首横空出世,老朽才知前贤所言多半荒谬,有些话实信不得的。那人道:此话怎讲?那老者道:近年来老朽有幸常睹英风,然每见魁首时,不是饮酒谈笑,便是捧书自娱,从无片时琢磨过拳脚,而神功妙化无涯,仿佛不练自进。以此老朽始知勤惰之论,不过唬弄庸人罢了。似魁首这等天纵之才,又岂是这二字所能道尽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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