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月楼 - [马舸]

第二章 风云暗动意犹狂 [5]

  季化南大喜过望,惊视那老者道:难道这真是符水?那老者拊掌大笑道:委屈公子这么聪明的人,竟被叫化子骗了一回!这世上哪有甚么符水?适才你偷袭魁首时,他老人家早在你身上摸了好几把,解了你体内危厄。可笑你还蒙在鼓里呢!季化南惊愕莫名,疑他又在说笑。那老者道:你若不信,只撩衣来看。季化南撩起前襟,露出肌肤,只见神封穴色呈暗紫,周围一圈五穴,皆血红骇目,显是才被点中。他知是玄门电指所致,不觉魂胆飞散,眼见师兄面无表情,心下大生畏惧。

  尚景侯唤他来到身边,正色道:你可知我为何伤你?季化南慌忙跪倒,垂首至胸道:小弟无知,实不明师兄用意。尚景侯道:你小小年纪,便无端寻衅,连伤明教多人。如此恃技逞强,早晚毙于强者之手!师伯苦心育材,难道只为你自寻死路,毁其一世英名么?

  季化南惊道:你你是那红衣人!尚景侯微微摇头道:亏你才想到这一层。换作旁人,岂不早就取了你的性命?你可知师伯老来收徒,所为何事?季化南茫然摇头。

  尚景侯轻弹其颊道:他老人家一生的心病,全赖你替他祛除,你却如此轻狂无用。看来他老人家是要抱憾终生了!言说至此,又叹息道:也怪我与那人交厚,没法出面杀他,想要传你些心诀,又负了手足之义。这事当真令人烦恼!季化南听得云里雾里,却不敢多问,心道:莫非师父收我为徒,是要我去杀一人?

  尚景侯见他露出思虑之色,抬脚轻踢他肩头道:此事多想无益。以你目下身手,再练上二十年,怕也不是他的对手。你只记住这个话头:有一天他闹得太凶,我自会帮你。

  季化南听他语存关爱,心道:看来师兄伤我,原为戒我之骄,期我有成。他既怀这片深意,我岂能无自奋之心?言念及此,忽想起一件事来,不禁变色道:师兄,那日你出林之后,有六人随即追至,言语中大有杀机。这六人非比寻常,师兄可要多加小心。尚景侯淡淡一笑道:听说你在道上还遇见一人。他都说了甚么?季化南一愣,随即拍额道:师兄不提,我倒忘了!这人有样东西,托我转交给你。探手入怀,取出小盒,呈到尚景侯手上。

  尚景侯打开盒子,见里面放了一片薄锦,其上龙飞凤舞,书就四行诗句:

  自命傲世才,

  虚名久徘佪。

  早辨风云色,

  转意向蓬莱。

  尚景侯看罢,点头道:此公倒是一手好字!可惜我二人无缘,几次都失之交臂。季化南道:师兄认得他?尚景侯道:长歌傲啸松间客,亦痴亦狂云里人。此公大有古风,我久欲结纳,只是他劝我避世离群,未免迂腐可笑。我既泯心丧智,从此无所不为,又何惧雨乱风狂?

  正说间,忽听得下面脚步声响,一伙人走上楼来。几名老者喜道:总算回来了!纷纷跃起,做迎侯之状。尚景侯却端坐不动。

  俄尔,只听一人在外间道:告诉城中的兄弟,切不可伤犯了他们。倘或寻到此处,便说人已走了。这人说罢,迈步走进房来。几名老者忙跪倒在地,恭声问候。这人也不理睬,大步来到桌前坐下,说声:喝酒!捧起一只酒坛,先自喝了起来。尚景侯一笑,却不看他。

  季化南凝神观瞧,只见此人相貌威严,身躯魁伟之极,虽是粗衫敝履,却掩不住一团慷慨豪迈之气,坐在那里,大有心雄万夫之势,不禁暗想:人说年运久英雄伟岸,果然盛名无虚!

  那大汉一口气将酒喝干,又取过一坛,仰面豪饮。几名老者见二人始终目不相交,都有些忐忑不安。那大汉连饮三坛,面上只微泛红潮,说道:上次比酒输了,权且补足。尚景侯仍是不语。那大汉也不多说,蹙眉而坐,神思难测。

  过了片刻,那大汉收住心思,眼望地面道:怎会闹出这种事来?尚景侯面色微沉。那大汉又道:留在我帮中如何?我重做背袋弟子。尚景侯听了,索性倒在榻上。那大汉微露怒容,旋即又现无奈,起身走到榻前道:你到底要怎样?尚景侯闭目不答。那大汉道:事到如今,我也不怕与天下人为敌。但有一事,你须让我知晓。尚景侯鹰眼一翻道:你想知道甚么?那大汉抓住其手道:你如实告我,那件事是真的么?尚景侯道:是又怎样?那大汉身子一震,继而摇头道:我却不信。你休拿这话吓我。

  尚景侯抖脱其手,逼视他道:若是真的,年帮主要如何行事?那大汉呆立半晌,痛声道:老七,我一生只认你是个朋友,当初一个头磕在地下,便许有生死之盟。但你须告我因由,也教我死而无憾。几名老者听他出言不吉,皆跪地道:帮主休说这等话。我丐帮数万弟子,总能保魁首不损金身。那大汉摇头道:此次不比往常,我总觉其兆不祥。如今七弟坏了名声,引得各派私欲皆起,我丐帮纵使人多,又哪能与整个江湖相抗?

  尚景侯闻言,冷笑而起道:依年兄说来,凡与我同流合污者,都是必死无疑了?既是如此,何不将我杀了,也好教各派遂愿?那大汉不悦道:我一番苦心,只为全兄弟之义。七弟嘲讽不绝,还当我是大丈夫么?尚景侯道:年兄自命丈夫,以何为凭?那大汉道:年某一生所守者道义,所行者忠信,所惜者名节。世人口目未残,自有凭说。尚景侯听了,仰面笑道:年兄所惜所守,恰是尚某所厌所弃。年兄既如此高尚其志,合当惜身爱群,远离邪徒。尚某恶贯满盈,自毙有日,不劳年兄挂怀。

  那大汉变色道:七弟说出这话,分明不当我是朋友了?尚景侯凝眉道:我既做绝,从此无友无亲,自比禽兽!年兄不诛此头,已是旧日情重,闲话不必再说了。那大汉怒道:人言肆傲者欺心,讳过者长恶,这话果然不差!魁首既决意妄作胡为,自然无人拦得住你。不过凡事都有限度,若自恃才智聪明,便欲横行傲世,早晚必有恶报!年某言尽于此,福祸由君自决。说罢坐回桌旁,再不发一言。

  尚景侯笑道:年兄不愧是江湖侠义,所言堂皇深醒,足令闻者生畏。可惜尚某生就的顽劣根性,偏要胡作非为,欺心祸世!几名老者见二人闹僵,都不知所措。一老者上前跪倒道:魁首息怒。帮主原是好意,欲图万全。愚下等实不知魁首因何不喜?

  尚景侯面露异态,下了床榻道:我此前着人衣冠,妄称魁首,故你等不敢与我同坐同饮。今杀父害母,无复人类,当去此华裳,与诸君豪饮作别。说罢将衣衫尽除,赤条条来到几人面前,坐下身道:魁首逝矣,禽兽尚在!谁与我先浮一大白?几名老者早惊呆了,皆觳觫难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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