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待天倾 - [马舸]

第十章 情殇 [12]

  周四手脚虽已能动,腹内那只冰冷的小虫仍是未除,乍一站起,那小虫又在里面跳脱起来。周四只觉腰间一麻,又坐倒在地。那老妪见状,忙从怀中取出块巴掌大的紫黑色石头,贴在碑上慢慢磨了起来,工夫不大,石头竟冒出了白烟,颜色由紫黑变得透明。周四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物件,心中大奇。

  那老妪又磨了半天,石上的白烟慢慢散尽。她双掌轻轻一按,一块石头竟被她按得扁扁平平,如一堆烂泥相仿。

  周四按捺不住内心惊奇,问道:你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?那老妪也不答话,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倒在石泥之上,迈步走到周四面前,便要蹲下身来,微一迟疑,又怯声道:我冒渎明尊,明尊可否赦我死罪?说话之时,一双眼睛不住察看周四神色。周四心念一转,已知其意,说道:你只要将那东西取出,我便不再怪你。那老妪仍是犹豫不定,试探道:明尊乃至圣至极之人,一言九鼎,总不会言而无信吧?周四笑道:我说了不怪你,便不会失言。

  那老妪大喜,忙从怀中取出前时油布包中之物,连同小牌一起揣入周四怀中,说道:明尊虽不怪我,但此番冒犯之罪,还望不要告之教中他人为好。周四微微一笑道:你莫非怕他们找你麻烦?那老妪眼珠滚动着道:别人倒不足虑,只是木逢秋、莫羁庸、盖天行三人,我却斗他们不过。

  周四听她将木逢秋放在首位,也觉自豪,笑道:木先生武功自是强你甚多。那位柳柳老伯你也比之不上。微一顿挫,又道:我前些日若非身体不适,你也未必能将我带到此间。

  那老妪想到自己胜他时所施手段殊不光彩,脸上一红,忙俯下身道:明尊且把衣衫撩起。周四知她要为自己除针,心想这小针古怪游滑,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能将其取出,当下撩起衣襟,观其施为。那老妪似知道小针游在何处,手掌一翻,将石泥糊在周四小腹上。周四只觉似是一块烧红的火炭贴在身上,直烫得啊地一声,叫了起来。

  那老妪也不怜其痛楚,手掌只在他小腹四周轻轻抚摸。说也奇怪,但由她手掌触及之处,立时凉爽一片,毒热不侵。周四初觉浑身清爽,小腹灼热之苦尚能忍受,谁知那老妪手上不停,仍在他小腹四周轻拍慢按。时间稍久,周四渐觉一股寒意透入骨髓,正在不知不觉地流向四肢百骸,霎时间周身气血似被这彻骨的寒意凝住了,只有那石泥下的一小块皮肉,仍是油浇火烤一般。

 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,霎时想到:莫非她仍要害我?便在这时,忽觉腹内那只小虫又动了起来,只是这次动时,再不如前时那样活蹦乱跳,任意往之,似乎无论怎么冲突,都已脱不出那石泥所罩住的圈围。过了一会儿,那小虫似已精疲力尽,跳了两下,便不再动。

  那老妪似对小虫一举一动都极熟悉,左掌暴伸,击在周四左腹下,一股阴寒之气猝然入体,周四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。只这么一抖间,那小虫已受了极大的震荡,再也潜隐不住,竟一头从腹中窜了出来。周四觉丹田一畅,内力又渐凝聚,心中大喜。那老妪道:快将石上热气运遍全身,不可迟疑。周四知小针已除,忙依言而行。片刻之间,便借那石上热流将一身寒气驱得无影无踪,当即跳起身道:这小针本是极寒之物,难道反怕了寒气,专向暖处钻么?说着将石泥从腹上取下,递向那老妪。

  那老妪见他转眼间便神采奕奕地站起,心中一惊:我这阴霜掌练了四十余年,当年江湖人物无不闻之色变。适才我为阻那游魂针窜行,少说也在他身上拍了二十余掌,掌力虽不甚强,但他怎能顷刻间便将寒气驱尽?这等内力,实有些骇人听闻!想到他神功已复,耻辱未雪,直吓得魄散魂飞,哪还敢上前取石,急速向院外飞纵而去。

  周四见她惶惶而窜,喊道:还你石头!手臂一扬,将石头抛了过去。那老妪也不回头,反手将石头操入手中,几个起落,已逃得无影无踪。周四虽觉可笑,但想到此番死里逃生,着实不易,不由嘘口长气,暗暗庆幸不已。

  此时偌大一个院落中,只剩下他一人。他望向四周,见石碑上周应扬所刻字迹太过醒目,心下暗笑:周老伯必是一时糊涂,方留字于此。若被人看到,恐毁其一世英名。伸手去怀中取出小牌,望碑上刮去。周应扬功力虽深,刻字时也只三十余岁,单从内力论,周四实胜其当年一筹。但见石屑片片飞落,不多时,周四便将字迹刮得干干净净。

  他揣牌入怀,心中合计:此处既是皇陵,想来京城离此不远。我只身一人,何不到京城逛逛?迈步便走,不多时,已穿过几个院落,来到一条石道之上。

  他知由此向外,须经数道石门,各门皆有人严加把守,自然不敢大意,每次向前走出数步,便伏在隐蔽之处,窥测动静。他自随叶凌烟习得轻身之术后,身形步法已不同寻常,加之谨慎而行,不到半个时辰,终于出了皇陵。

  他随那老妪由南向北行来时,一路上只听说离京城不远,却连京城半个影子也未看见。此时立于山丘之上,心想:莫非京城是在东面?又想:我且先向东走,待碰到行人时,再问不迟。既有计较,便大步流星向东行去,却不知京城原在皇陵南面,他向东面行,那是离京城愈发远了。

  他兴冲冲走了百余里,未遇到半个活物,眼望四下枯木成林,荒草满坡,一片死寂,心中不由发毛:我这可是走错了不成?又想:或许京城便在前面,也未可知。他本非性急之人,只想便算走错方向,大不了折回来便是。有此一念,不知不觉中,又走出一百多里。

  眼见天色向晚,不禁犯愁:此时寒气已重,我若在露天睡上一夜,反不如再向前行。若能遇上一户人家,也可解饥寒之苦。想罢振作精神,快步向前赶路。

  这一番秋夜独行,又糊里糊涂地走了一百多里,眼见得月隐星稀,东方欲晓,已累得精疲力竭,舌燥口干。身当此时,已知走错了方向,也便弃了去京城的念头,只盼能遇上一村一户,弄些干粮清水充饥。

  他浑身疲惫,脚下慢了许多,又行二十余里,四周仍是阗无人迹,心中好不懊丧,索性躺在地上,打起瞌睡来。

 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,香浓之中,忽听不远处传来人喊马嘶之声。他一惊而醒,忙翻身跃起,向四下张望。只见不远处一片林中,有数十人舞刀弄枪,正将七八个骑马之人围在当中厮斗。细看马上几人,服装都甚奇特,这时正左支右绌地招架,看情形不用多久,人人皆要死于乱刃之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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