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待天倾 - [马舸]

第二十一章 故旧 [8]

  周四转回身来,瞥见如庭出帐,却不理睬,笑望叶凌烟道:这几年你在江湖上游荡,想是时常被人追赶,一夕数惊吧?叶凌烟挠头一笑道:教主说得不错。近来江湖上怪事不断,许多当年被咱周老教主吓得头不敢伸、窝不敢出的东西,都一股脑地窜了出来,合着伙与咱神教做对。幸亏属下腿脚利落,虽常日奔夜走,倒也有惊无险。周四微微皱眉,问木逢秋道:你们怎知我在闯营?木逢秋斜了孟如庭一眼,微露怒容,又扫了扫夏、奢二人道:我与教主叙旧,尔等在旁有扰,均请自便。

  夏雨风瞪目道:老儿,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人来听?孟如庭自见逢秋,已觉尴尬,又见他露出敌意,忙道:幸遇先生,确是意外之喜。二弟、奉祥,我们回帐去吧。拱了拱手,转身回帐。木逢秋哼了一声,怒容不敛。夏雨风狠狠瞪了木逢秋一眼,冲周四叫道:四弟,这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!你和他们在一起,还是多留点神。

  周四冷冷地道:小弟虽愚,尚能辨得亲疏,不劳兄长提醒。夏雨风一片热心,仍要相劝。叶凌烟窜上前来,手指夏雨风道:当年你等将我家教主拐走,这笔账还未算清。你他娘的又来挑拨离间,是不想让叶大爷教训你一顿!说着虚张声势,便要动手。

  夏雨风大怒,抡拳便打。叶凌烟怪叫一声,做势相迎。周四心中不耐,翻掌刁住夏雨风手腕,冲叶凌烟喝道:此乃我结义兄长,至亲之人。你怎敢如此无礼!叶凌烟一惊,收拳退在一旁。夏雨风手腕被周四握住,半个身子一阵酸麻,羞急之下,拼命抽出手来,直闹得满面通红,说不出话。奢奉祥见状,忙拉夏雨风向帐内走去。夏雨风回过头来,见周四神情漠然,嘴角露出一丝鄙夷,胸口一堵,气哼哼走入帐内。

  周四见四外无人,拉住叶凌烟道:我二哥是粗鲁之人,你何必与他计较?这句话大分亲疏,木、叶二人都是一喜。叶凌烟躬身道:属下头一遭蒙教主申斥,仿佛又返童年,面对严父,实是开心的很。周四轻拍其肩,又问木逢秋道:木先生如何寻到此处?木逢秋闻言,想到多年来苦寻教主不得,目中又泛起泪光,怆然道:当年属下等与教主失散,及后听凌烟回来说教主失陷昆明城中,都都只当教主遇上不测。未过多久,忽听江湖上传言教主曾在华山和丐帮露过面。属下等喜出望外,连忙去华山、丐帮打听,谁想百般询问,也问不出个头绪。属下等无奈,只得四出游找,寻遍天涯,都盼苍天有眼,能再次巧遇教主。

  周四听到这里,心道:木先生既说去华山、丐帮打听消息,其间必与众人有过争斗。明教中人为了找我,也不知历尽多少艰辛!此恩不报,心实难安。

  木逢秋拭了拭眼泪,又道:属下等寻了几年,不见教主形踪,江湖上也没了教主的消息。大伙聚在一处思量,都猜教主也许跟孟如庭远走偏荒去了,虽然难过,也盼所猜不错,教主能得保平安。说到此处,忽然握住周四双手,转悲为喜道:也是老天可怜属下等一片痴心,半月之前,属下与凌烟在湖北偶遇一伙贼人,竟意外地听到贼中有一人唤做孟如庭。属下等惊喜万分,连忙追寻,不料此股贼人窜入河南,没了踪迹。属下等奔波数日,闻听有大小数十股贼人齐聚荥阳,急忙赶来,不想不想竟真的遇上了教主。说罢喜极而泣。

  叶凌烟捅了木逢秋一下,道:你我得见教主,乃是天大的喜事,合当欢天喜地,喜笑颜开才是。你这般哭哭啼啼,是不是想惹教主他老人家伤心?说着鼻中一酸,双目也不由湿润。

  木逢秋喜不自胜,连连点头道:是,是。又见教主,确是喜从天降。教主这些年跟着孟如庭,一切还好么?他只道周四几年来必随如庭左右,却不知周四历尽坎坷,也是刚与如庭相见。

  周四不愿谈及旧事,含混点头,并不多言。木逢秋道:孟如庭若未亏待教主,倒也算重义之人,往事不提也罢。却不知教主如何克除顽症,武功精进若斯?他数年前初见周四时,便觉他体内二竖为虐,凶险异常,自思如庭武功虽高,也无根治之法,是以犯疑。

  周四尚未开口,叶凌烟已抢先道:教主他老人家聪明绝顶,区区小疾,岂能久祸身心?至于他老人家武功,自是得之神授。我等以常理测之,哪能窥其端倪?

  木逢秋微微一笑,便不多问,一转念间,猛然想起一事,微露惊慌道:属下只顾欢喜,却忘了一件大事刚说至此,却见盖天行、应无变急步向这面走来。二人在营外等候多时,不见周四出来,只恐罗营难释前嫌,于教主不利,连忙入营找寻。

  盖天行见了木、叶二人,不由一怔,停下脚步,目中精光大盛。应无变唉哟一声,转身便跑,奔出几步,又回过身来,向木逢秋打躬不迭。木逢秋望见盖天行,眉锋倒竖,疏须也飘拂起来。二人四目相对,都不开口。

  周四心中诧异,忽听木逢秋冷冷地道:当年周教主去少林不返,若非你心生歹意,率先争立新主,众兄弟怎会失和?莫羁庸怎会杀了宋时晨宋兄弟,盗走心经?我大好神教又怎会分崩离析,被群小所凌?说话间怒目切齿,语声颤抖,显是积怨极深,不能排遣。叶凌烟也叫道:当初众兄弟都要去少林雪恨,偏你百般阻拦。你这厮自恃技高,便想自居教主之位,没料到机关算尽,却教老莫占了便宜。今日教主在此,你还有何话讲?

  盖天行傲立冷笑,本不欲辩,及见周四微皱双眉,也向自己望来,心中一怯,忙道:当日少林僧传书来说,周教主已身殒少林。众兄弟报仇心切,便当先立新主,才好再图大事。我率先倡议,并无私心,谁料老莫垂涎心经,突然发难,致使众兄弟反目。此事盖某固然难辞其咎,难道与你等便没有半点干系么?木逢秋默不做声,叶凌烟却理直气壮地道:自周教主去后,教中便是以老莫、老木、心云和你武功为高,教主之位,自然由你们四人去争。我老叶作壁上观,沾什么干系?应无变听了,慌忙跑到周四面前道:属下在教中是个没头没脸的人,论武功比叶长老还差了十万八千里,每日里只知做牛做马,效忠神教,与此事可更没半点牵连。

  周四听出原委,笑道:此是陈年旧事,不必常挂心间。你等对圣教各怀忠肠,自此当重归于好,甘苦共担。上前牵住盖天行手臂,引到木逢秋面前,令二人四手相握。盖天行原本惴惴,但见教主确是不记旧恶,胸可容物,不由得紧握逢秋双手,露出愧色。木逢秋见斯人有悔,怒气也消。二人数年不见,鬓发俱染霜雪,把臂相视,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,多年积怨,于一笑中云散烟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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