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期难上难 相思山外山 [12]
沈胜衣淡淡坐下。
两个女子随即给他送上了香巾,斟下了美酒。
相思夫人却还有说话:“车马将会送到大名府城,之后就会停留在那儿等你到事情完全解决,接载你回这里为止。”
“嗯。”
“到了有情山庄后,自会有人跟你联络。”
“那个人我认识不认识?”
“不认识!”
“这我如何分辨得出对方到底是敌是友?”
“所以你要记好那两句歌词。”
“哪两句?”
“那是:灯下佳期难上难,枕上相思山外山。”
沈胜衣一怔,忽然问:“那个人是男是女?”
“是女的,就叫做小翠,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都是女人。”
“小翠是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之一?”
“是。”
“这倒好,如果是男人,那两句暗语最好还是改过别的,两个男人那么对话,实在很容易引起误会,我不想引起任何误会,尤其是那种误会。”
金狮一旁不由得失笑。“沈大侠不想也是一个妙人!”
“哦?”
相思夫人再一声叮咛:“那两句暗语沈大侠可不要忘掉。”
“我怎会忘掉?”沈胜衣一声轻叹,曼声轻吟:“灯下佳期难上难,枕上相思山外山……”
山外有山。
一山比一山的秋意更浓。
扑翠色秋山如靛,涌寒波秋水连天,西风黄叶满秋川。
秋唤起天边雁,秋折尽水中莲,秋添出阶下苏,越北,秋越萧瑟。
沈胜衣披着无边萧瑟,越过了一重山川又一重山川。
十二日后的黄昏时分,夕阳影里,哀雁声中,一叶轻舟,穿渡莲塘,终于踩在有情山庄门前的石阶之上。
一上了石阶,他就看到了一个人。
这个人右手一壶酒,左手一只麻辣鸡,正在跟门边一个就像是门公的老苍头说话。
这个人的说话很奇怪,出口虽然是京片子,声调却截然迥异,也分不出是哪一处地方的口音。
这个人的一身衣服同样也不知道是哪一处地方的装束。
沈胜衣走遍大江南北,还没有听过这种口音,还没有见过这种装束。
这个人也根本就不是中原人士。
这个人来自波斯。
金指!金指满嘴的胡须尽是油腻,衣襟上一片酒渍,一双眼睛朦朦胧胧,一个身子摇摇晃晃,好像已醉得连看也看不清,站也站不稳了。
他的嗓子本来很雄壮,现在却压得很低沉,很温柔。
他的动作更温柔。
他右手只用两只手指拈着酒壶,还有三只却在老苍头的身上。
老苍头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广又好像想笑,又好像要哭。
凡是认识金指的人都知道,只有对女孩子,金指才会用那种嗓子,才会用那种动作。
莫非他已醉得一塌糊涂,连眼前的老苍头是男是女也分不开了。
他咬了一口鸡肉,又举起酒壶。
一壶酒几乎没有倒进鼻子。
好容易他才喝上一口。
再来这一口,他的眼睛更朦胧,脚步一软,身子一栽,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就挨住了老苍头,空着的三只手指跟着摸在老苍头的面上,摸在老苍头雪白胡子之上。
他猛一怔,缩手,一下子站直了身子,一双眼睛最少清醒了三分。
“你原来是个男人!”
他原来还没有醉得一塌糊涂。
“他本来就是个男人!”沈胜衣一旁忍不住笑了。
金指这才知道旁边已来了一个沈胜衣,应声一瞪眼。
“你又是什么东西?”
“我不是什么东西,只是一个人,男人!”
“什么男人?”
“来自西园的男人!”
“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。”金指一皱眉。
“我是西园费无忌!”
“西园公子费无忌!”金指这才省起,眼睛又清醒了三分。
老苍头比他更清醒,一下子跳了起来,引吭高呼——“西园费无忌费公子到!”
这一声尖锐得简直就像是一脚踩在鸡脖子上。
金指的一双耳朵几乎没有穿透,这一下刺激,就连那双眼睛也再清醒三分。
九分清醒的一双眼瞳,无论如何都可以望清楚沈胜衣的了。
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胜衣一眼又一眼。
沈胜衣也在打量金指,忽然说:“你好像不是中原人士。”
“我来自波斯,中原人士都叫我金指!”
“你就是金指”
“如假包换的金指!”
“我看你十根手指好像连一根也没有是金造的。”
“的确没有,但我这十根手指可比金还要名贵,比金还要值钱!”
“哦?”
“所以常护花常庄主看中我。”金指连忙补充一句,“我是说看中我的十根手指,不是看中我的人。”
“我没有忘记你是个男人。”
金指大笑。
沈胜衣也笑,笑得比金指更大声,更狂莽。
他的笑声一起,金指的笑声就停了下来。“常庄主一共看中了五个人,金指我,百变生,千手灵官,妙手空空儿,还有你西园公子费无忌!”
“哦?”
“五个人先到了四个,你是最后到达的一个,我在半个月前到达,到今日我已足足等了半个月,十五天!”
“等我?”
“正是等你!”
“我现在不是来了。”
“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了。”
“我记得还有三天才到限期。”
“你难道不能早来几天。”
“不能!”
“怎么?”
“你以为我要做的事情,就只是这一件?”
“哦?”
“我今日就赶到来,在我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。”
“哦?”金指看似要生气,但反而笑了起来。“你倒瞧得起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