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期难上难 相思山外山 [5]
马快车快。
沈胜衣第三杯酒才斟上,马车已出了应天府北城。
过北城不远,道路的两旁都是树木。
风吹过树梢,落叶漫天片片,遍地片片。
车马过处,亦激起了遍地片片落叶,漫天片片落叶。
叶落舞飞,舞入了车厢。
沈胜衣突然放下了右手的筷子,抓住了飞舞进车厢的一片落叶。
“秋已深了。”沈胜衣一声轻叹,忽又松开手。
落叶飞出了他的右手,飞入了风中。
“酒菜可还合意?”金狮这才开口问道。
“合意。”
“这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宝马香车,醇酒佳肴,你给我准备了这许多享受,就只是为了要听我说一声合意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“车马何去?”
“相思深处!”
“往见何人?”
“相思夫人!”
“相思深处,相思夫人,好动人的地方,好动人的名字。”
“人更动人。”
沈胜衣道:“哪里才是相思深处,谁是相思夫人?”
“去到自知,见到自知。”
“我非去不可?非见不可?”
“你可以不去,可以不见,但你一定会去,一定会见。”
“哦?”
金狮道:“到了相思深处,除了相思夫人,你还可以见到两个人,你希望见到的两个人。”
“哦?”
“一个你所恨!一个你所爱!”
“我所恨……”
“西园费无忌岂非你所恨之人?”
“费无忌!”沈胜衣眼中寒芒暴闪。
“他逃出天女祠的时候,正好遇上我,一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,二来我想沈大侠也许亦要问他几句话,也就不客气,将他留下了。”
“我的确要问他几句话,就怕他不肯说。”
“这个沈大侠大可放心,只要人还在我的手上,我要问的,沈大侠要问我的,我一定有办法要他说出来。”
“哦?”
“只有一种人才能令我束手无策。”
“哪种人?”
“死人!”金狮一笑。
这一笑之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残忍、冷酷!
“费无忌不是死人。”
“所以我请沈大侠放心。”
“还有我所爱……”
“沈大侠这几天我知道——正在找寻一个人。”
“嗯。”
“找还知道,沈大侠在找寻的是什么人。”
“哦?”
“步烟飞是不是?”
沈胜衣只有点头。
“有这样的一夜。我路过城北的白桦林,听到有人在呻吟,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向来很重,也就因为这一份好奇心,结果给我找到了一个人,一个中毒昏迷的女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沈胜衣怔怔地望着金狮。
“这个女孩子中毒昏迷之下仍然念念不忘沈大侠的名字,我本来就已有救人的打算,知道她是沈大侠的朋友,更就不敢怠慢了。”
“这之后……”
“这之后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轻功独步江湖的步烟飞,这之后我才知道她中的原来是白蜘蛛的销魂蚀骨散。”
“现在她又怎样了?”
“销魂蚀骨散虽然霸道,相信还不致难倒相思夫人。”
“哦?”
“想思夫人在药物方面比我更高明,我也能保住步烟飞的一条性命,相思夫人总该可以回复她的一身功力,所以我将她送到了相思深处。”
“看来我也非要去一趟相思深处不可了。”
“我要听的正是沈大侠这句话。”
“何时可到?”
“三日。”
“-日三秋,三日……”
“若是马不停蹄,两日亦无不可,只怕辛苦了沈大侠。”
“我向来不怕辛苦。”
“这正合我心意,我同样想早一日回到相思深处,早一日见我相思之人。”
“哦?”沈胜衣忽然一怔。“我跟你说了大半天,听你老是沈大侠前,沈大侠后,居然忘了请教一下你的名字,实在有些过意不去。”
“人家称呼我金狮,我本来也就叫做金狮。”
“一双金狮爪横扫两河的金狮?”
“沈大侠原来也听说过我。”
“我还听说过你原来是有情山庄多情剑客常护花白结拜兄弟!”沈胜衣沉吟一下。
“有情有思,无情无念,相思深处莫非就是有情山庄?”
“山庄有情,人却无情,有情山庄并非相思深处,金狮也早已不再是多情剑客的结拜兄弟。”
“哦?”
“沈大侠还有什么要问?”
“步烟飞现在怎样?费无忌为谁卖命?相思深处何处相思夫人何人?”
沈胜衣淡然一笑。
“我要问的已然不少我问你都不能给我解答,这我又何必多问?”
“你要问的两日之内总有解答,这你又何不多等两日?”
“我等。”
“未到之前,我却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。”
“请说。”
“我给沈大侠预备了一方黑巾,除了必需的时候,这两日内,我想沈大侠尽可能蒙上眼睛。”
“这又为了什么?”
“只不过谨慎,只不过小心。”
“好一个谨慎,好一个小心。”
“若非谨慎,若非小心,人间已无相思深处,人间已无相思夫人。”
“黑巾何在?”
“这里。”金狮的手中已多了一方黑巾。
沈胜衣从容接过,从容缚上。
黑巾好厚,厚得就连近在咫尺的金狮,沈胜衣也再看不到。
眼中有的只是黑暗。
一片黑暗。
虽然看不到,沈胜衣总可以听得到。
他的耳朵一向就很灵,何况这两天下来,他已经习惯。
雨势很密,很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