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期难上难 相思山外山 [7]
“我要问,我要寻的并不是我心深处的相思深处,是相思夫人的相思深处。”
“人家都叫我相思夫人。”
“你也就是我要见的人。”
“我要见的人也就是你,你也并没有找错地方。”相思夫人幽怨地一声叹息,“我无日不在相思,相思深处在我心深处,我人在这里,心在这里,这里岂非也就是我的相思深处?”
“咫尺只有你,我相思之人,却不是你。”
“相思夫人当然不是你相思之人。”金狮突然插口,语声之中竟似带着些儿妒忌。
沈胜衣并未在意。
相思夫人也由着金狮,到金狮住口,她才接上一句:“咫尺未必咫尺。”
“哦?”
“步烟飞虽然并非在你眼前,离你可也不远,步烟飞岂非就是你相思之人?”
“嗯。”
“要见随时得见,人岂非在咫尺,相思岂非也就不远?”
“嗯。”沈胜衣立即接口问:“她可好。”
“好,这句话你应该问她,你何不留待见到她的时候才问?”
“我可以见她?”
“怎么不可以?”
“人在哪里?”
“人在这里。”
沈胜衣游目四顾。
小楼中只有金狮,只有相思夫人。
“这里未必这里。”相思夫人轻笑。
她的笑声,同样动听,同样迷人。
沈胜衣微喟。“我何时可以见她?”
“这么多天也等了,人既在咫尺,你又何必如此心急,又何必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?”
沈胜衣淡笑不语。
“你一直只在想她?念她?”
“我还在想念着另外一个人。”
“天下乌鸦一样黑,天下男人一样心。”相思夫人一声冷笑。
她冷笑的声音可就不怎样动听,不怎样迷人了。
沈胜衣一怔。
“你们男人的心简直就比杨花还更飘荡,杨花也只不过一春忙。”
沈胜衣一笑。“我还在想念着的另外一个,是一个男人,费无忌!”
这次却轮到相思夫人怔住了。
“我要问他几句话。”
“这也是简单。”是金狮在答话。
“何时才简单?”
“在我们之间说好了之后。”
“宝马香车,醇酒佳肴,你们这样子接载我到来这地方,当然有你们的目的,你们的动机,我正要问这目的何在?这动机何在?”
“你先坐下再说。”相思夫人移步走向小楼当中,云母屏,九华灯下的七宝桌边。
就连走起路来她也是风姿绰约。
这样的女人实在没有几多个。
沈胜衣也不客气。
金狮随亦一旁坐下。
相思夫人素手轻轻一拍。
两个小丫环旋即从云母屏后转出。
白玉盘,紫霞盘旋即送上。
“要酒还是要茶?”
“茶也无妨。酒也无妨。”
“这就茶算了,处理下面这件事还是头脑清醒-点的好。”
相思夫人这句话才说完,茶已斟上。
沈胜衣才呷上一口,云母屏已左右分开,一面丈许高下的画屏立时呈现眼前。
沈胜衣面对屏风,只一瞥,他的面色就沉下。
“你先看清楚这面屏风。”相思夫人的目光,相思夫人的语声,也变得凝重起来。
“我已看清楚。”
“屏图上画着什么?”
“人!”
一个人!栩栩如生的一个人!这个人朱唇皓齿,凤目龙眉。
这个人三绺胡须掩口,双股头巾束发,四十左右年纪,七尺长短身材。
这个人面上五分冷傲,五分温柔,看似无情,又似有情。
这个人临风独立在月下,在树下,含笑横剑在胸前,在溪前。
衣袂舞风,头巾舞风,这个人也似要舞风飞去。
剑未出鞘,人未凌空,人剑却已呼之欲出。
树上有叶,叶似已在剑气中静止。
溪中有鱼,鱼似已在剑气中凝结。
好俊雅的一个人!好风流的一个人!好肃杀的一个人!好恐怖的一个人!这只是一个画中人。
天地间若然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,这个人定必已迷倒不少人,杀死不少人。
果然有这样的一个人。
相思夫人倏的轻轻一摇头。
“穷我五年心血,尽我一生所学,我只能得他三分神韵,七分模样。”
三分神韵,七分模样,竟已这样子惊人,这样子动人,若是十分神韵,十分模样,又是何等动人?何等惊人?“这到底是哪一个?”沈胜衣忍不住问上一句。
“你知否有一处有情山庄?”
“知。”
“你知否有一个多情剑客?”
“常护花?”
“你到底也知道他。”
“只不过听说,这画中之人莫非就是有情山庄多情剑客常护花?”
“正是常护花!”
“这个人我总得一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夫人在这画之中看到了什么?”
“常护花!”
“只是常护花?”
“只是常护花!”
沈胜衣道:“我却还看到了一股霸气!一股杀气!”
“本来他就雄霸一方,本来他就嗜杀如狂!”
“他有情?”
“他无情!”
“江湖传言常护花‘常护花’!”
“只可惜他护的全都是野草闲花。”
“野草也是草,闲花也是花。”
“有情也是情?无情也是情?”
“有情又怎同无情?”
“有情又怎么不同无情?他名虽有情,实在无情,他的所谓有情岂非就是无情?”相思夫人的语声逐渐地激动起来。
“他护野草,他护闲花,在他的心目中却并无野草,并无闲花,什么草也没有,什么花也没有,有的只是剑!剑!”